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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会道:“没有,若是郭淮真下了杀手,此时寄到洛阳的就不是密探书信,而是靳详的首级了。”

司马师大为不解,心想郭淮作为魏国大将,司马家的旧部之一,按理说办事不该如此鲁莽,私通敌国是罪无可恕的罪行,即使是存疑不论,为证清白也应该杀使者,传首京师。

这就跟当年的孙权欲跟关羽做亲家,被关羽一句“虎女焉能嫁犬子”,并痛斥吴使,惹怒孙权。

拒婚之事,其中也不乏有关羽瞧不上孙权的可能,可作为孙刘联军再怎得瞧不起也不能表现出来,更多的可能是政治因素,关羽作为刘备的大将,岂能把女儿嫁给东吴,岂不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还得是当时孙刘联盟尚存,若是关羽死前决裂,孙权索女求姻的举动,关羽极有可能也会斩杀使者。

司马师对郭淮不杀靳详的行为非常不解,最起码干得不足以让人满意,皱眉道:“郭淮只折辱了使臣,却不杀之,办得不够彻底。但其为人忠孝,失志不渝的决心我等都是明白的,不会干出里通蜀汉的事情。”

钟会听到这里,苦笑道:“郭淮忠义之名,人所共知,可惜的是现在雍凉百姓人人都在谈论王凌造反,诛三族殃及郭淮之妻王氏,有数万百姓为之落泪,恐有人劝其举兵。”

“这不可能,郭淮会为一女人,为此葬送大业么?”

司马师当然也知道郭淮的妻子是王凌之妹,已有朝中官吏翻阅典籍,寻访王凌族人,准备一一事后夷三族,以示严惩,按照国法论处,为天子负责,王忆当然是难逃一死的。

可在这一方面,司马师认为郭淮不会自误前程,他下意识地把这位老将当成了类己的人,暗自想到:“不就是结发妻女么?大丈夫生于天地间,何患无妻?为了丰功伟业,女子又如何能及得上什么?”

“卫将军,切不可如此想啊,郭淮钟于王氏,极有可能放弃守节而为女子啊,这天底下的男人最忌讳的,不恰恰是枕头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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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会瞧见司马师露出不屑之色,暗想卫将军果然还是以己度人了,郭淮钟情于王忆在雍凉传为美谈,可不似您这般为司马家的前途,能把夏侯徽给毒杀了。

即使夏侯徽曾经给司马师生过五个女儿。

司马师沉默下来,盯着钟会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证据么?”

钟会道:“密探还探知,郭淮及妻女所穿的都是蜀汉的官锦。”

司马师叹了口气,就算是他无比相信郭淮,此时也不免动摇了,不敢赌郭淮是否会冲冠一怒为红颜,举雍凉而降蜀汉的话,陇右早晚要失,关中也将及及可危。

司马昭眼看兄长不言语了,续道:“既然如此,那便试一下郭淮的心吧。此人督雍凉诸军事,手握重兵,又是我父亲的旧部,轻易地质问适得其反。”

钟会与司马昭的见解相同,当即一揖到地:“下官也是这般念想。”

司马师看了眼弟弟与钟会,也是干脆果断地道:“不可太缓,也不可急于一时。先召告郭淮,就说因王凌谋反一事,牵连甚广,需寻找散落各地的王氏中人,到洛阳复命审查,有无参与的罪证。郭淮虽然心中千百个不愿,也必听从其言。”

司马昭阴冷地说:“大哥,这样也不行,我看不如顺便把郭淮也一并召回洛阳,他若是愿意奉命回来洛阳,其心自正,其意自明。”

司马师一愣,皱眉道:“郭淮为雍凉之望,他若是被召回洛阳,谁去对付蜀虏?姜伯约决非良善之辈,若不是由费祎镇压着他,其北伐的力度不弱于当年的诸葛亮。”

姜维的北伐壮志人尽皆知,长年以来,费祎都以国家社稷为重,认为蜀汉群臣论才论功不如武侯远矣。以武侯尚且不能克复中夏,群臣能保住先帝的基业就是上上签了。

司马昭不以为意,笑道:“大哥过虑了,郭淮回了洛阳,关中有叔父坐镇,陇右陈泰把守,王经亦是可堪一用的大将,临时调走郭淮不会发生什么乱子的。谅姜维没这个本事。再者说了,郭淮只要愿意到洛阳复命,也就知其无反意,立即可送回雍凉督战。”

司马师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事,临阵换将是用兵大忌,而郭淮心思不明,容易误了大事,对钟会道:“好,就命郭淮回来,你亲自去,不得有误。”

钟会大喜,连忙领命:“下官明白。”

司马师瞧着钟会的神态,那只没长瘤子的右眼仿佛要把他整个人都看穿了,幽幽道:“士季,依计行事即可,不可逾越,或有所更张,知道么?”

“是,是,下官明白,绝不逾越。”

钟会被司马师给盯得心中发毛,连忙垂下头来,一连价的应是。

比十三岁那年跟兄长钟毓面见魏文帝曹丕时还紧张,钟毓为魏文帝的气势所震慑,吓得汗如浆出。

而钟会泰然自若,并无紧张得发汗,惹得曹丕都为之惊奇,先问钟毓为何流汗,钟毓回答“战战惶惶,汗出如浆”。

曹丕又询问钟会怎得不流汗,钟会则应声而答,全无胆怯之意:“战战栗栗,汗不敢出。”

曹丕登时对钟会刮目相看,别说是十三岁童子,便是处事为官多年的大臣,面对帝王之尊都紧张得说不出话来,钟会不仅毫无惧色,尚且谈笑自若,极为难得。

当然,钟会也不是蠢人,他根本不敢抬头看司马师一眼,因为他知道曹丕没有理由杀他,故而镇定自若。

而司马师若是想杀他,根本不需要理由。

这就是两人的区别。

司马师“呵”的一声,朗声道:“士季去作准备吧,明日既启程前往雍州。”

钟会如蒙大赦,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出了门。

房中只剩下司马师兄弟二人,亲兵很懂事地把门给合上了。

司马昭待钟会走远,轻笑道:“大哥你也看出来了?”

“是的。”

司马师露出不屑之色,左眼又是刺痛不已,以手按住,隔着纱布轻轻挠了几下方才舒缓下来,低声道:“士季为人处事低调,少有令誉,又极具才华,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野心太重了。”

司马昭手托着下巴,玩味道:“大哥放心,钟会何人,我心知肚明,此人擅长心术,以人为棋子,天下为棋盘。殊不知一山还有一山高,在我的眼里,他也只不过是枚棋子罢了。”

司马师哈哈一笑,捋须道:“你明白就好,此等人才难寻,不可多得,杀之可惜。先留着大用,待用事完毕,再鸟尽弓藏不迟。”

说到“鸟尽弓藏”四字,司马师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时值窗外风声急促,房内的烛火忽明忽暗,映得兄弟两人的脸色阴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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