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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李然因遇刺而彻夜未眠之时,是夜,距离祭氏庄园不远的郑邑城中,其实还有一位大人物也未曾睡着。
“伯石大夫,这件事您可无论如何也得要出手管一管啊!”
“是啊,这像什么话?!咱们封邑内的庶民都去开垦了私田,公田反倒荒芜了!难不成,咱们还要指望这帮庶民微薄的赋税来养活吗?”
“狗屁的新政!分明就是那国侨想逼死我们啊!”
丰段府内,一大帮从全国各地赶来的封邑邑宰们,都纷纷向丰段大倒着他们这段时间以来的苦水。
随着子产新政以及子钱法的推行,因为庶民们都去开垦自家的私田了,所以这些个封邑内的“地主”们,他们手上的公田便是全都无人打理的了。
他们无奈之下,虽也能去招募到不少的流民填补空缺,可比起流失掉的庶民,这些流民的数量根本就是九牛一毛而已。
长此以往,他们这些邑宰以及封邑内的“地主们”,自然而然的,是要收成锐减了。
不过,虽然明面上,这些“地主们”的确是欠了收成的。可是背地里呢?这些封邑的邑宰们,单靠着子钱一项,可也没从少获利的。
这就好比是买彩票,有人中了一千万,但当他去领奖时,却被告知只中了九百万,然后他就不干了。哭喊着是别人吞了他一百万。然后在那死皮赖脸的就是死活不走,非得要把另外一百万给要到手不可,甚至是恼羞成怒,还一把火直接烧了整个领奖中心。
而如今这些個邑宰,以及他们封邑内的“地主们”,显然就属于这种状况。
可是,新政毕竟是子产提出来的,也是子产一手推进的,面对而今郑国朝堂之上的局面,又哪里有他们这些邑宰说话的份儿?故此,他们就只能是前来求助于他们的宗主——丰段。
“诸位莫慌,此事老夫也已是早有耳闻。”
“子产矫枉过正,竟是一心只为庶民着想,全然不顾国人的死活,真可谓是舍本而逐末啊!”
“不过,老夫如今已是在想办法了,还请诸位是耐心静候。”
丰段嘴上虽是答应了李然襄助子钱法的推进,可那说穿了也都是从利益的角度出发的。毕竟,就算他不玩,想玩的人也是大有人在。
不过,子钱归子钱,新政归新政。一旦子产的新政触及到了他的核心利益,他又岂能再容忍?
此番见得如此之多的邑宰前来向他求助,他自是要表态一番的。
不过,又碍于之前在熏隧盟会上,他的确是向子产服了软的。倘若眼下直接在朝堂之上与子产硬碰硬,那显然也是不明智的。
所以,这件事只能是从长计议。
“不行啊,伯石大夫!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是啊,如今便已是火烧眉毛了啊!”
“子产新政,万万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啊!再这样下去,难不成是要我们真去给那国侨也一齐服软不成?”
这些个邑宰那叫一个急啊。
非但是因为庶民的流失,导致他们各自在自己的封邑里,明面上的利益锐减。
而且,更为紧要的是,在子产“作封恤”的利益链上,一旦封邑的收入乃是直接与公室的总收入直接挂钩起来,那地方上的势力便很有可能都会径直倒向以子产所代表的公室利益一方。
更何况,既然你这个保守派的头子都是已经向子产服软了,那他们这些邑宰也向子产服软又有什么问题呢?
正所谓树倒猢狲散,一旦这些人都是投靠了公家,子产届时只需要再邀买一番人心,那你丰段岂不瞬间就成了光杆司令了?
“哼!”
“诸位可记住了!诸位可都是我丰氏一族的邑宰!可不是这些他子产的私官!”
丰段难得一见的朝着这些邑宰加重了说话的语气,面部表情也显现得十分的凌厉。
有些事,在有些场合,可还是要“公私分明”的。
闻声,一众邑宰皆是不敢再叨叨。
“子产新政之事老夫自会安排,诸位回去后且代老夫转告你们各自底下的那些人,都好生安静一些,少在那聒噪不休!”
“麻雀飞上天,也终于只是麻雀!大鹏就算落了地,也始终是大鹏!诸位可都明白?”
这时代的人,打从一出生,就注定了这一辈子是什么样的人。
丰段这话的意思也很是清楚,就算他封邑内有些人真投靠了子产,那也终究只是麻雀而已,想就此飞上天也是绝无可能的。
所以,异想天开之事还是在那少琢磨为妙。
前来求助的邑宰们听到丰段这话,心中亦是了然,便也都不再多言。当即是趁着黎明前最后一点的昏暗,匆匆是乘车离开了郑邑。
而在他们离开后,一名武者这才从门外躬身进来。
“如何?”
丰段面无表情的问道。
“回大夫……让那人给侥幸逃脱了……”
武者似乎是有些害怕,说话时显得是吞吞吐吐。
丰段闻声,脸色顿时骤变,一双眸子一下子便阴沉了下来。
“竖牛不是说此击必中的么?如何又让那厮给逃脱了?!”
“回大夫……弟兄们在出手之时……竟是遇到了一群夜出捕猎的猎户,是他们……是被他们给阻挠了……”
祭氏庄园距离郑邑并不算太远,若是快马加鞭,消息来回也是极快。
只不过事到如今,这名武者似乎也还是没能弄清楚,在其背后出手搅局的到底是谁?
“猎户?”
“那……查清楚没有?那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丰段如何肯信那些人会是普普通通的猎户?况且李然此人一向是小心谨慎,丰段此时宁可相信这就是李然自己一手安排的。
但是,显而易见的是,根据祭氏别院内的线人来报,李然这次匆忙出走,并未将一应防卫之事给安排细致。以至于他们的头号勇士褚荡,从头到尾都不曾出现过。
所以说,又或许……就如同当年李然一路投奔郑国时那样,如今依旧是有人在暗中保护于他?
若真是这样,那丰段又岂能不将这些人的来历给查清楚?
“尚未……尚未查清……这些猎……这些人来去无踪,待得属下赶去时,那树林内已是一个人影也无了。想必……”
“难道说……是郑邑城中之人出手相助?”
他们所能够怀疑的对象,如今也只有两个,一是祭氏,二是子产。
可无论是祭先还是子产,却都又似乎是不太像。
“据祭府内人所说的,今日祭先似乎也并未接待过什么可疑之人,更未曾是说过什么蹊跷的话……”
“至于子产,不过是穷卿一个。平日里也多是靠着祭氏的排面才能勉强度日,要说他手底下,绝对没有这么多人可供他驱使……”
“查!无论如何都得要查清楚不可!”
丰段话音落下,再一挥手,武者当即退了下去。
见得武者离去,丰段这才转头看向门外的黎明。
“既然硬的不行,那便只能来软的了。”
“事到如今,似乎再没有任何退路,若不再拼上一把,又如何能将子产给拉下马来?”
“哼哼,瞧着吧,好戏啊,还在后头呐……”
丰段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望着蒙蒙亮的天空。伴随着鸡鸣的破晓,大地之上又笼上了一层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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