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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大帐之后,扶罗韩的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冷冷的瞥了一眼阎柔之后,便仰着头径直走了,也没有招呼阎柔同行的意思,丢下阎柔一个人站在大帐边上。
周边的陆陆续续走出来的统领和头人也没有搭理阎柔,或是带着嘲笑,或是带着讥讽,或是干脆就是冷漠的态度,渐渐各自散去。
没鹿回统缓缓的出了大帐,似乎腿脚不方便一样,走的比较慢。
在经过阎柔身边的时候,没鹿回统直视前方,嘴角却动了动,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好一个借刀杀人之策……”
阎柔脸颊旁边的肌肉跳动了一下,强装着若无其事的模样,正待回话,却见没鹿回统已经晃晃悠悠的往前而行,走出几步之后才回头给了一个眼色。
阎柔立刻会意,连忙不紧不慢的跟在没鹿回统身后,走出了鲜卑王帐的护卫守护范围。鲜卑王帐,并非像是汉人一样固定在某个城镇当中,而是根据当地气节的变化,在草场当中选择一个最为丰美的区域作为王庭的驻扎之所,每一年,甚至是每一个季节都有可能会变化王帐的具体位置。
因此鲜卑人根本就没有设立什么城墙啊寨墙啊什么的,定夺就是一些围着大小牲口的栅栏而已,散落的帐篷依照地位的高低四散分布,在王帐外围一些的便是各个部落的大小头人的帐篷,根据各自之间的关系以及亲密程度分布在周边,最外边的则是王帐的一些直属部队以及族人的帐篷,还有牲口以及战马的场所……
阎柔跟着没鹿回统,渐渐的走向了最外围,这里虽然是王庭直属的族人,但是因为鲜卑人还大部分保留着奴隶社会的一些残余习惯,这些鲜卑人其实说白了,就是属于步度根的奴隶,又因为生产工具的低劣,所以每日的劳作都是非常沉重的,没有人有多余的心思来观察和关注没鹿回统和阎柔两个人究竟想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走出一段路之后,人烟渐渐稀疏,没鹿回统挥手示意了一下,指了指一旁的草甸子,便说道:“阎将军,不知道有没有空暇陪老夫坐坐,聊聊天?”
阎柔眼中闪动了一下,拱手说道:“恭敬不如从命。”
两个人一问一答之间,便有了些心中映照,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没鹿回统微微笑笑,点点头,抚了抚身上的皮袍,席地而坐,行为举止之间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就像是这个草甸子之处,并不是鲜卑王庭所在,而是汉家的一个庭院一般。
阎柔也坐下,忍不住问道:“不知贵人,祖上……”
“先严讳章,原扶风人氏……”没鹿回统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的吐了出来,似乎这样才能将藏在心中多年的秘闻,一点点的揭开一样,“某姓氏亦并非为没鹿回氏,而是……窦氏……”
“窦氏!”阎柔不由得瞪圆了眼珠子,惊讶的说道,“难道是……难道令尊竟然是与马南郡同名的窦外黄不成?”
没鹿回统,不,窦统低低叹了一声,点了点头,“某……愧对先祖啊……”
在大汉,窦氏,可是响当当的一个姓氏。
这个姓氏在鼎盛时期,甚至可以决定皇帝的生死存亡,跺跺脚,整个大汉的天下都要抖上三抖,就连不可一世的匈奴,也是因为窦氏的窦宪才最终分裂衰败,更不用说窦氏家族当中出过多少贵人,嫔妃,还有太后,简直可以说是大汉第一外戚也不为过。
这个优良的传统,一直延续到了汉灵帝时期。
当年于马融、崔瑗齐名的窦章,被汉顺帝看中,因窦章谦虚下士,甚得名誉,转为大鸿胪,更其女年贤惠有德,又能属文,加之才貌上佳,便选入掖庭为贵人,有宠……
在这样的条件之下,窦章是有机会成为新的一代外戚的,只可惜窦章之女毕竟没有窦太后的潜质,或是说窦太后的气运,因此最终梁氏脱颖而出,称制为梁太后。
内宫之中的斗争失利,便连累了在外廷的窦章,旋即不久,窦章就自请免职,不久便郁郁而亡。
不过,窦氏并没有就此认输,旋即有另外一个窦氏,窦武,在延熹八年的时候,其长女窦妙被选进宫中为贵人,同年冬天,桓帝立窦妙为皇后,窦武升任越骑校尉,封槐里侯,食邑五千户。两年之后,汉恒帝驾崩,因汉桓帝无子,经侍御史刘鯈建议,窦武与窦妙策划,立十二岁的解渎亭侯刘宏为帝,即汉灵帝。
至此,窦氏重新又回归了大汉第一外戚的地位上,窦武任大将军,窦妙为太后,权倾天下。窦统也因此被启用,封为了雁门郡太守。
可惜好景不长,或许窦武毕竟不是那块料子,或许是汉灵帝在推波助澜,或许是宦官势力过于强大,反正最终窦氏在和内廷宦官政权的过程当中败亡,窦武被诛杀,窦氏一族因此被牵连,窦统也不得不弃官而逃,于是领家族北逃,和草原部落合并,成为了没鹿回部落大人,遂改姓为没鹿回氏,因“没路回”大汉也。
一晃,已经是三十年过去了。
昔日在暗中主导这一切的汉灵帝也归于黄土,而窦统这个曾经的少年大汉郎,已经成为了垂垂鲜卑老者。
只不过骨子里面那残留的大汉印记,依旧在窦统心中盘旋不去,越是感觉自己时日无多,落叶归根的想法便越是强烈,因此在听到了阎柔的献策之后,最先反应过来的,便是窦统了。
“阎将军……”窦统缓缓的说道,“汝用借刀之计,倒是好计算,只不过瞒得住旁人,却瞒不住老夫……”
阎柔想着既然窦统没有当场说破,在现场的时候又好似有意无意的出言相助,心中虽然有些惊,但是没有多少惧,便说道:“敢问窦公欲如何?”
“窦公……”窦统不由得喃喃重复念叨了一遍,说道,“某所欲者,也不过是如此两字而已……吃了三十余年腥臊,如今身上皆为膻味,怎忍心子孙亦是如此也……”
阎柔这才将心放下,沉声说道:“窦公,实不相瞒,此计非某所出,乃征西将军与幽州刺史二人所授也……扶风之地如今亦是征西麾下……故而若是窦公愿助某一臂之力,某当禀明征西将军与刘使君……大事若成,届时窦公自然功勋卓显,当可荣归故土也……”
窦统捋了捋胡须,沉吟许久,朝着阎柔伸出一只略显的有些枯瘦的手掌来,阎柔会意,迎着窦统的手掌拍击在一处,两个人握在一起,不由得一起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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