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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岩京送出去好几本,肯定都是他省吃俭用攒下的钱。
于是王忆不让他吃亏,沉思之后同样送给他一个笔记本,这本子是皮革封面带钢笔。
他在上面也留了字,写的是从报纸上抄下的一首挺有意思的小短诗:畅迎红日走,终生莫停留。志在百花繁开日,一览观赤球!
另外他在笔记本正面封皮的后面插上了一张照片,是李岩京和天涯小学的学生们在一起听课的照片。
彩色照片!
李岩京拿到笔记本后便笑了,坦诚的说:“王老师,我就知道我给你送一份礼物,你会给我回一份更好的礼物。”
他打开笔记本后要朗诵小短诗,结果一下子看到了别在里面的照片,脸上顿时露出惊喜之色:
“呀,是、是彩色照片!这是什么时候给我照的呀?哈哈,把我照的还挺伟岸的!”
王忆笑道:“是我们的小摄影师给你拍的照片,给你拍了不止一张,以后我都洗出来托人交给你。”
李岩京开心的笑道:“这太好了,这是我这辈子第一张彩色照片,以前的都是黑白照,包括咱们在县一中结业典礼拍的合影也是黑白照。”
抚摸着照片、抚摸着本子,他脸上又露出一丝忧郁之情:“唉,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我只来听了这么四五天的课程,真想在你们队里学习一个学期。”
王忆说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李老师你别伤心也别难过,如果你喜欢我们学校,那欢迎你礼拜天经常来玩。”
“或者说这样,我们队里准备组织一场排球比赛,这是响应国家号召,用比赛的形式来庆祝铁娘子们取得世界大赛两连冠的冠军、也是用比赛的形式来开展女排勇夺冠军精神的学习工作。”
“你们多宝岛肯定要参加的,到时候你做领队来参加比赛吧。”
李岩京说道:“我可当不了领队,这工作不得我们队里的干部来当?”
“即使要找教师当领队,可我们学校那么多的教师呢,还有公办教师,哪能轮得到我?”
王忆冲他挤挤眼:“很简单,我给你一本排球比赛的书你回去多看看,等你们队里要组织排球队的时候你就自告奋勇当教练。”
“你懂排球知识和技战术,在教练人选方面肯定占优势,到时候你们队里大概率让你当教练,即使不让你当教练也会退而求其次让你做领队。”
李岩京听到这话很高兴:“要是真有这样的书那可就好了,但我听说现在市里、县里关于排球的东西都卖完了,排球、排球书等等,连市里图书馆关于排球的书都被借光了!”
王忆回听涛居拿出一本《排球运动教程》递给他。
这本书的印刷风格最简单,黄色书封上有个抽象的人在打排球的线条,外岛人甚至都看不懂这线条的含义,所以它的风格便显得简单起来,跟八十年代很配。
此外他也拿出了一个排球出来,直接塞给了李岩京:“带回去给你们队里社员训练用。”
李岩京看到崭新的排球后更惊喜,却死活不肯要,他说这皮球现在太珍贵了,自己不能占太多便宜。
他对王忆说:“王老师,你给我的本子带着钢笔,这是顶宝贵的东西,我有了这样的笔记本当备课本,那我们学校的老师肯定都羡慕,所以我不能再收你的礼物了。”
“不过我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请你抽空去我们学校听一下我的课?我、我,我教书教的不太好,想让你给我指点指点。”
王忆说道:“行呀,你回去安排一下课程,看看哪天下午有课吧,我可以下去去你们学校听课。”
李岩京见他痛快答应下来很是高兴,他深情的看着王忆,感动的说:“王老师,你对我真好。”
王忆避开了他的目光、迟迟没敢接这句话。
氛围不大对。
要下午去听李岩京的课程,那最近可不行,他得等到十月下旬才有空,因为这两天队里还要收地瓜。
今年队里农田种植最多的就是地瓜!
王向红尝过王忆带回来的地瓜好吃,便做出大规模种植地瓜的决定。
海岛农田适合种植地瓜。
因为岛上的农田多数就是沙田,适合种西瓜、地瓜这些瓜。
王忆可是从22年弄了好些地瓜苗子回来,现在一块块农田里爬的都是地瓜藤蔓。
因为拥有沙田,外岛好些生产队都会选择种地瓜。
天涯岛以往也会种植很多地瓜,自然不是为了烤着吃,而是为了晒地瓜干或者冬天蒸地瓜当干粮。
其实社员们挺不喜欢地瓜这种干粮的,吃多了胃里反酸或者烧得慌。
但他们没有吃过王忆从22年带回来的西瓜红蜜薯,这地瓜的味道真是太绝了。
王向红吃过,他对这甜蜜味道记忆犹新,所以一直在等着挖红薯的季节。
如今中秋节已过半个月,地瓜秧子开始败劲了,哪怕之前连续几场秋雨洒落,可地瓜已经长到头了,叶子逐渐发黄。
王向红天天去红薯地里查看情况,如今地里的红薯沟上开裂了,这是底下地瓜大丰收的标志,是地瓜长得大又多才把泥土撑裂出了一个个的口子。
裂口越大证明红薯的个头越大,产量越高。
今天礼拜一的下午好天气,万里晴空中还有几朵白云在飘荡,王向红吃过午饭后便吆喝起来:
“全体社员请注意,全体社员请注意,咱们队里红薯田迎来大丰收,今天下午咱们集体收红薯、集体收红薯!”
学生们一听又有队集体活动而且还是收红薯很开心,吃过午饭赶紧回家去准备家伙什。
生产队年年都会收红薯,红薯产量高,一亩怎么着也有个四五千斤,这东西不稀罕,所以生产队允许大家伙收红薯的时候啃着吃。
新鲜红薯挺好吃的,学生们平日里没得吃,到了中秋节之后收红薯的时间,那可以放开肚皮吃个饱。
不过他们也就吃个新鲜,实际上红薯连续吃上几天就能把人给吃怕。
还是那句话。
反酸,烧心!
王忆换了衣服也得参加劳动,等到日头稍微偏西一些他去找王向红,这时候阳光不太晒了,可以上工了。
王向红蹲在了最大一片农田的地头上。
农田不算大,纵向上能有个二十多米,横向上有七八十米,这一共是两亩二分地,但今年种红薯的时候又往外阔了阔,能有个两亩半到两亩七分地之间的规模。
田地里头红薯绿叶黄叶交错,很繁茂。
风吹过,地瓜叶此起彼伏,真是只看这叶子就会让人生出丰收的喜悦之情。
看见王忆来了,王向红冲他招招手笑道:“你从红树岛挖来腐殖质当肥料的主意真好。”
“主要是王老师有办法杀死里面的虫子。”几个老人扛着二爪抓钩来了。
“是,主要是得杀死里面的虫子,咱都知道红树岛那些烂泥混了好些鸟粪能当肥料,可不敢用啊,里面多少虫子?你弄到红薯田里,一旦孵化了就是虫灾,能把红薯全给毁了!”
“哎呀,不说这些了,今年红薯是大丰收了,你们说这次一亩地能不能出六千斤?”
王真尧老人用抓钩抽打碎一些红薯藤蔓后看向地里撑开的裂缝,说道:“六千斤?我看六千斤打不住!你们看看这地上的裂缝,跟老牛逼的缝子一样,这下面得塞了多少红薯?”
王忆竖起大拇指。
这话到头了,老爷子,你的比喻真是绝了!
王真尧看他竖起大拇指还以为是夸赞自己的眼力劲,便得意的问道:“王老师,你有文化,可你不懂农田作业,对不对?你不会干农活,不懂咱农业收成……”
“八千斤!”王忆断然道。
王真尧诧异的问道:“什么八千斤?”
王忆说道:“咱们今年一亩地能出红薯八千斤!”
听到这话,好几个老人吓一跳:“你这是冒进主义啊,咱队里种红薯多少年,最好的年头最好的田地一亩才能出六千斤。”
“对啊,八千斤?那还是红薯吗?那是、那是土坷垃!”
王忆说道:“挖挖试试吧,我觉得能出这个数!”
这数不是他说的,是他当初买红薯苗时候老板承诺的。
他买的都是脱毒红薯苗,产量很高!
所谓脱毒红薯苗是通过剥茎尖技术把红薯里面的有害病毒给去掉,因为红薯是无性繁殖,病毒会一代代的传下去——相当于自始至终都是一个红薯在繁育,所以会导致病毒蓄积。
病毒蓄积影响红薯的产量会降低,通过脱毒保持红薯的原有特性,才能最大程度的保证红薯的生长能力。
越来越多的人来到农田,一队学生也过来了。
大人扛着二爪抓钩或者锄头,还有人提着扁担挑着竹筐,学生们则提小竹篮、拎着杀鱼刀,各有分工。
收红薯是每年的例行工作,就像晒鲞一样,不用王向红特意去安排,社员们已经知道自己该去哪片农田忙活了,三五成群、呼朋唤友的便去了。
王向红指挥最大的这块田地,这边人也多。
学生先进瓜田里弯着腰找出红薯藤蔓中贴在地面的大根,一刀割上去断了根子藤蔓便自由了。
他们先去割开藤蔓,后面便有妇女老人用抓钩上去挑起藤蔓开始翻转,将藤蔓缠成一团团的汇聚于一处然后统一抬到地头上。
地瓜叶和地瓜藤蔓不能随意处理。
还绿着的要摘下来喂猪,枯黄的才能收集起来晒干以后当柴火。
一丝一毫不能浪费。
随着一垄沟的地瓜藤蔓被卷出来,开裂的地皮露了出来,看到的人纷纷点头:“今年好收成啊!”
一些老汉拎起锄头、抓钩往手里吐口唾沫搓一搓,准备正式开工。
王向红领着干活,干活之前他先叮嘱:“同志们啊,一定记住了,今年的红薯品种不一般,大家伙下手一定要有数,可不能给出坏了,那样会造成极大的浪费!”
老汉们对此不以为然,笑道:“有什么好浪费的?大的好的入库存起来,小的瘪的歪瓜裂枣的带回家蒸了,碎了烂了的喂猪,一点不浪费!”
“这红薯品种有什么不一般的?还能长出花生来不成?哈哈,红大紫、白大紫、地桑根、掉把子、十里香,不就这些吗?”
各种各样的红薯各有各的长相,各有各的颜色,各有各的味道。
老汉们说的这五个品种就是现在全国范围内最流行的五种红薯:
红大紫和白大紫块大产量高,只是颜色一红一白,吃起来不太甜比较面。
掉把子色红块大,淀粉含量低,生吃脆爽就跟水萝卜一样,但容易掉把儿、容易坏。
地桑根和十里香的产量差一些,其中十里香味道最好吃,蒸熟后很香甜。
当然这都是王忆听社员们聊的,他没吃过这年代的红薯也不准备吃,红薯他只吃西瓜红蜜薯。
他也下手忙活,老师们都下手帮忙。
黄有功背着手在地头上踱步然后沉吟:“落叶黄,天高云淡风清凉,金秋十月社员忙,硕果累累入仓房……”
好些人看到这一幕露出地铁老汉看手机般的表情。
王忆冲黄有功喊道:“黄老师,行了,别吟诗作对了,今天是劳动课,赶紧上手吧。”
黄有功略矜持的脱掉外套中山装,挽起里面衬衣的袖子,这才下地忙活起来。
有社员便揶揄他:“这是城里来的哪个大干部?”
抓钩和锄头下地,然后一串串红薯被拖拉了出来。
蜜薯不会长得很大,但是数量多、个头也匀称,光这一点就足以让社员们惊叹了。
82年红薯长得个头很不均匀,拿人的体型来打比方,就是有的是女兆日月,有的是郭小四。
学生们看到红薯出来了纷纷嬉笑着上来抢着吃。
拿到红薯他们不洗,扒拉掉泥土用衣服擦一擦就往嘴里塞。
然后旁边的老汉们气急败坏的喊:“草鞋,你干啥拿我的衣裳擦红薯?”
“嘿,别动我衣裳我,我衣裳、我我,我那是的确良!”
“黄老师你赶紧看看吧,你的衣服被当成……”
“吾草!”黄有功回头一看不等提醒他的人把话说完便惨叫一声,“我衣裳!”
他把衣裳脱下放地头,这会成了学生们的毛巾,好几个学生用他的衣服擦红薯。
当然他们不是针对黄有功,但凡有人把衣裳留在地头上,这会都已经沾染上沙土了。
还好,沙田的泥土并不泥泞,抖一抖便能把衣服抖擞干净。
学生们不嫌脏,红薯擦掉沙土不牙碜之后就行,他们立马放在嘴里啃了起来。
咔嚓咔嚓和嘎嘣嘎嘣的声音不绝于耳。
西瓜红脆生且多汁,学生们一吃就吃的亮了眼睛:“哈,这个红薯真好吃!”
“这不是红薯,这是什么果子!”
社员们听了他们的话后有的好奇有的疑惑有的撇嘴,还有的笑道:“我看你们是半年没吃红薯又馋这一嘴了,等你们吃它个三天五日的,我看你们还怎么说好吃。”
不管是收拾藤蔓还是从土里扒红薯都要弯腰干活,这田里没有强劳力只有轻劳力、弱劳力和半劳力,大家伙干这一阵也累了。
王向红说道:“行了,先歇歇、都歇歇,同志们都拿一个红薯尝尝,你们尝尝就知道这红薯的滋味怎么样了。”
他说完自己赶紧挑了一个。
挑了一个被锄头拦腰斩断的,他抹掉泥土啃掉断口,然后咬着吃了起来:“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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