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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子间的权力斗争素来是杀人不见血,眼红前面位置、想取代朝堂前面那人的臣子多的是。而虞世基之前籍籍无名,全靠皇帝的信重才能登上高位,而他一步登天的上位,固然是很风光,可这也注定没有一个稳定的根基,这种人一旦倒下,就很难爬起来了。

故而,盯着虞世基的人不少。在这其中就有张衡。

张衡有拥立之功,当杨广登基以后,便册封他为御史大夫,使他有监督百官之权,的以张衡倒是没有眼红内史侍郎的位子,而是虞世基的强势崛起、钻营手段,使他感到了威胁。

虞世基在此案中暴露出来的问题,就是没有得到皇帝的允许,便以内史省的名义擅自给刑部下牒文;而且在行事之时,将制衡内史省的门下省给撇开了。这一番作为,说明他在此案中,扮演着欺君、独揽三省之权的权臣角色,若是任由他坐大,迟早会发展成一手遮天的真权臣,这对谁都没有好处。

如今被捅了出来,不仅皇帝心有不满,便是满朝文武都会因此案,感到了威胁。在皇帝不满、群臣憎恨的情况下,根基不深的虞世基又能走出多远?

而张衡身为御史丈夫,恰好有这个弹劾的权力,只要他带头弹劾,相信有危机的文武百官应者云集。

当然,如今的关键还是帮杨集打赢这场官司,只要杨集赢了,那么不仅宇文述要吃尽苦头,而虞世基也是助纣为虐贼党,那时候,相信圣人处理的力度会更大。

张衡这些念头,只是发生在数吸之间,他将目光看向了刑部侍郎梁昆,问道:“梁侍郎,从时间上说,窦县令、屈突县丞还有宽裕的时间来最后判决,请问你为何在还有两天的限期之内,就去县衙接管此案?”

“许国公认为窦县令处置不公、偏袒卫王,便向刑部提出投诉,我们刑部分析此案,也觉得窦县令审理存在问题,所以才将把此案接过来。”梁昆感到忐忑不安了,事态发展已经出乎了预料,若是皇帝追究下来,虞世基或许没事,但他恐怕有点不好过了。

“这份内史侍郎下达给刑部的牒文,门下省裴侍郎没有鉴字盖印玺,尚书省苏仆射和刑部李尚书不知此事、更不同意你这么做,可是梁侍郎单凭许国公一句话、虞侍郎私自下达的命令,就跑去县衙夺了此案的审判权。”张衡看到梁昆目光闪烁不定、神情忐忑,便进一步逼迫:“死囚尚且有自辩、自证的机会,可是梁侍郎,你连判决书都不让窦县令写出来,凭什么人云亦云的说‘窦县令处置不公、偏袒卫王’?作为大隋最高的执法人之一,你难道不知办案的流程?你难道不知执法最忌人云亦云吗?你这样的态度,又如何公正的处理好每起案件?”

旁边的杨集忍不住笑着说道:“苏仆射、李尚书催得紧,梁侍郎时间上来不及啊!”

“没错!”梁昆猛点头的说了一句,等他意识不对,想要改口时,已经来不及了;一时间目瞪口呆、脑子一片空白。

“哈哈!”

“哈哈!”

众人被他逗乐了。

杨广眼中冷意更甚,苏威、李圆通都不知道梁昆要去接手此案,哪会催他啊?这分明是他做贼心虚、六神无主了。

“苏仆射、李尚书催得紧,梁侍郎这个身为下属的,也没办法,所以忽略了流程、细节,也能理解!”张衡调侃了一句,又问道:“但不知梁侍郎觉得窦县令他们哪里不合理?”

梁昆硬着头皮道:“这个,还是请许国公自己解释吧。”

张衡目光又转到了宇文述脸上,拱手道:“请许国公畅所欲言!”

宇文述还了一礼,厉声说道:“我宇文述虽然不如卫王功勋卓著,但是为我大隋效力数十载,没有什么过人的功劳,可也有一些苦劳,自然不能任人欺辱。小儿被人烫瞎、烫哑,长子无故被人毒打一顿,官府却要包庇罪犯,这何其之不公?”

窦庆忍无可忍的说道:“本官问心无愧,请问许国公,本官有哪里不公?”

宇文述一指杨集:“卫王明明是抢了小儿之物在先,才导致小儿愤而拔剑,你为何忽略了这个最重要的环节?难道就因为卫王是亲王?”

窦庆怒极而笑:“起因是宇文三郎挑衅在先,逼迫三名出类拔萃的武士为你宇文家家奴,你的其实家奴也承认这个起因,他们都签字画押了,难道许国公也要否认吗?”

“分明是严刑逼供,他们才被迫遵照你的意思来招认。”宇文述向杨广一拱手:“请圣人允许老臣进入殿内作证。”

“可!”杨广点了点头,又朗声说道:“此案由张御史主审,凡事皆可问他,他做何决定,朕都不会反对。”

“喏!”众人齐声应命。

不一会儿,十多名宇文家家奴被带了进来,他们按照宇文述的吩咐拉开了衣襟,露出伤痕累累的胸膛,表示他们在县衙遭到严刑逼供。

窦庆冷冷一笑:“为了推翻自己的供词,竟然不惜自残嫁祸于我,简直是无耻之尤。只可惜许国公不知法、不知审案方式,所以你的阴险之举是不会得逞的!”

宇文述见窦庆不怕,以为他是在强撑,便在旁边冷笑不语,他这种法子他儿子用过,几乎是屡试不爽,怎么可能不会得逞?

“要知道有没有受到逼供,其实只要把他们分别审问,然后再对口供,就能从细节推断出谁在说谎。”张衡向宇文述说道:“这办法是官员们饱受伪证者之苦,所想出来的办法。若是确定谁以自残的方式来诬告官员,轻则打五十大板,重则杀!情节更严重者,杀其人,贬其家小为官奴!而幕后指使者,也将受到二成的惩罚,比如说许国公这十七名家奴,如果都是自残诬告窦县令的伪证者,那么每个人要被重责五十大板,而许国公要承受一百七十大板。”

宇文述顿时懵圈了!

他为了推翻之前的口供,便采用‘自残’之法嫁祸窦庆,但很多细节他都没有安排妥当,一旦分开审讯,必然出现自相矛盾的窘境。

若是如此,他自己不仅也要挨一顿毒打、成了满堂笑话,此案也因此而玩完。

“哼哼哼!”杨集捏着下巴一边点头,一边冷笑道:“许国公,你这种低端的手段实在是太老套了,我们这些纨绔子弟老早就玩烂了,你儿子之所以屡试不爽,并非是这老早过时的手段行之有效,而是官员们怕你、不敢治你儿子,于是一个二个便顺驴下坡,给自己找了个下台的借口。”

“想必是你那两个混蛋儿子教你的吧?我觉得是你儿子担心你发现个中奥妙,害怕以后再也糊弄不了你了。所以他们没有把串供这个最重要的环节说给你听。更搞笑的是你竟然当真了,不仅照搬来用,还讹诈到皇宫里来了,真不知怎么说你。”

“哈哈!”又是惹来了一阵哄堂大笑!

“许国公,我告诉你!”杨集继续说道:“罪犯和官府是对立并存矛盾,双手在斗争过程中,各自得到进步!每当罪犯有什么新的犯罪手段,代表正义官府很快就会想到行之有效的办法来预防罪恶,甚至还能根据某一起案件,衍生出许许多多条律法来。所以罪犯最大的贡献,就是以他们的犯罪行为、罪有应得的下场来促进律法的完善,避免更多同类案件的发生。你更不要以为你现在的犯罪手段,到几年以后还有用,你要是墨守陈规,没有与时俱进的思想,连贪污都低端。”

大殿之内陡然一静。

虽然杨集的说法有点荒谬,但细细想来,确实是这个道理,罪犯的存在、犯罪手段日新月异,也间接的推进了律法的完善。

张衡肩负着修律的使命,听杨集这么说,忍不住问道:“卫王,若是我大隋想进一步完善律法,什么办法最快?”

“有文化的高级罪犯最擅长的便是钻律法的漏洞,正是律法存在漏洞,使他们一次次的逃避了律法的制裁,让你明明知道他有罪,却无律可循,所以要想让在最短的时间完善律法,便找几十上百名聪明的罪犯,让他们从律法中找空子。”杨集看了张衡一眼,说道:“张御史休要小看他们,他们对于律法的精通,甚至比刑部官员还想纯熟,否则,他们也不会利用律法的漏洞,能够长期的逍遥法外了。”

杨集引入这番话,其实是为王世充准备,若是他能够将精明辩才、律法常识运用到正途,对大隋绝对是有益的。

“受教了!”张衡拱了拱手,杨集所说的话浅显易懂,只不过以前没人提出过用罪犯来帮助完善律法,故而没人往这方面去想,但是张衡这个精通律法的御史大夫此时听了,大有豁然开朗之感。

细细想来,这种官匪合作的方式,的的确确是修律的捷径,也给予了他一个修律的方向。而高智慧罪犯在修律过程中的作用,绝对比只要读死书、凭空臆测的书生强。

而宇文述此时,也顾不上大家的嘲笑了,他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可心中却已经慌作一团。他也想不到自己栽赃嫁祸的手法,在杨集、张衡、窦庆等人眼中,竟然是这么的可笑、不可靠。趁着杨集与张衡之际,不断的给梁昆使眼色,希望他出来说几句,不能让自己一个人在这里顶着、不能让张衡将他的家奴分开盘问。

梁昆也是有口难言,分开审问这种方式其实已经执行很多年了,他想不到宇文述为了嫁祸窦庆,竟然采用这种早已过时的手段。如果此时分开审问,宇文述拙劣之计定然会暴露在众人之下,届时,是人都知道宇文述不占理,先天就让人觉得此案错在宇文智及,否则的话,宇文述又何须心虚的采用这种不是办法的办法?

窦庆见到宇文述频频给梁昆使眼色,而梁昆却视而不见,底气顿时更足了,他向张衡深施一礼:“张御史,卑职我不仅有双方口供,还有许多人证和物证,许多人证就在殿外候命,如果张御史有需要,我可以全部让他们进来陈述。”

宇文述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心急如焚,若是张衡将他的家奴分开审问,一切就暴露出来了。有这种情况下,别说他不占理了,就算是占理,也被自己的操作、这一审弱化几分。

能够参与朝会的臣子,皆是天下顶级聪明人,他们冷眼旁观至今,何尝不知宇文述陷入了进退维谷的窘境?

通过这一番短暂的交锋,他们便知宇文述是无理取闹,若是他动用关系、动用下作的手段对普通的臣子施压,或许能够取得一定的作用,毕竟他是有拥立之功的人,皇帝天然就会偏向他几分,但是与他对峙的杨集也不是省油的灯。

杨集对于皇帝的忠诚、所立的功绩比他宇文述还要强几分,所以皇帝面对两大“红人”之争时,保持了中立的态度,而从目前来看,宇文述分明就是错的一方,在失去皇帝偏袒的情况下,他现在想要赢得了杨集,几乎难如登天。

“卫王!”张衡这时向杨集拱手一礼,问道:“至今,你还没有说从宇文智及手中夺走什么,而这东西,也是宇文智及拔剑的原因所在,但不知是何物?”

刹那之间,气氛骤然一紧。

这也是众人最关心的问题,毕竟宇文智及再是愚蠢,也不至于为了钱财、珍宝剑劈亲王,由此也可见,杨集所夺之物,绝非财富、盖世奇珍,而是更加令人震撼、期待的东西。

便是杨广也不由自主的期待了起来,他知道杨集有的是钱,他们母子的赚钱能力,不说是独一无二,却也是世所罕见,所以他从来不担心杨集贪污,因为钱多到他这种地步以后,已经没有贪污的必要了。

而宇文述这一方,随着张衡这一问出口,别说是宇文述这个当事人开始忐忑不安,便是涉入此案的虞世基、梁昆也紧张了起来。

这可是也他们仕途息息相关的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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