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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都不在乎太上皇庙,我们作为儿子的,又何必在乎呢?”
“——就算在乎,好像也完全没必要站出来,平白被父皇责罚······”
说到最后,刘彭祖的音量也是越来越低,明显是越说越没了底气。
似乎是刘彭祖心里明白,自己这个说法,根本就说服不了别人,甚至连刘彭祖自己,都很难被自己的这个说法说服;
但回想起那件事的前因后果,刘彭祖又实在找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释。
话一道出口,刘彭祖的眉头便紧紧皱起,丝毫没有表达观点之后的如释重负,反倒是忧虑之色更深了一分。
见兄长因为这个事钻起牛角尖,刘胜却是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一语便道破了刘彭祖的问题。
“要我说啊,兄长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兄长就是太聪明、太懂得权衡利弊了,才会觉得那件事,是我们做错了。”
“——祖宗的庙被人损毁,这件事,还有权衡利弊的必要吗?”
“管他哪路牛鬼蛇神,这种事只要是出了,那就没说的!”
“只要逮住狗贼,那就是往死里搞,就是一句‘不死不休’!”
“如果连这点原则、坚持都没有,咱们兄弟,还配姓刘吗?”
“还配以‘太祖高皇帝之后,太宗孝文皇帝之孙’的身份自居吗?”
接连发出数问,刘胜的语调也是逐渐有些激动了起来;
明明是更年幼、更顽皮的弟弟,却开始说教起了更年长、更‘懂事’的哥哥。
“父皇不在乎太上皇庙,那是父皇不孝;”
“咱们做儿子的,不能指责父皇,但并不意味着父皇不孝,我们也只能跟着湖涂。”
“——难道将来有一天,父皇跟咱们兄弟断绝了关系,咱们就不是刘氏子孙了?”
“——太上皇刘太公,就不是咱们的高祖父了?”
“血浓于水啊哥!”
“父皇湖涂,那是父皇的事;咱们该孝顺,还是得孝顺咱们的。”
“子不言父过,是说咱们做儿子的,不能指责父皇,而不是说父皇的缺点,咱们也要有样学样嘛!”
被刘胜这么半说半骂的说教一番,刘彭祖也是一阵摇头苦笑起来;
若有所思的抬起头,看着刘胜略带些许恼怒的面色,刘彭祖的眉宇间,终是不由涌现出些许惭愧。
“那件事之后,阿胜就本分了很多,也长进了很多;”
“我原本还以为,是那件事,让阿胜成长了。”
“如今看来,反倒是那件事,让我这个做哥哥的,越活越回去了?”
见刘彭祖的情绪好转了些,刘胜也稍敛去面上恼怒,深吸一口气,便略有些唏嘘得发出一声感叹。
“太上皇庙那件事,要说对我没有教训,自然是不可能的。”
“但我总结出来的教训,不是认错;”
“而是从那件事当中,我明白了一点。”
“——这天底下,就没有不付出,就能获得回报的事。”
“无论想获取什么东西,都必须要相应的失去些什么,才有可能成功换来想要的东西。”
说着,刘胜便苦笑着撑开衣襟,露出那块仍留有些许青紫的锁骨。
“就好比弟弟我吧;”
“用一根叉骨,换回了父皇迷途知返——起码是暂时、假装迷途知返。”
“也大概率换回了老师一条性命。”
“至于咱们兄弟二人当天的举动,自是赢得了很大的名声,却也引来了大哥的猜忌。”
“这,就是舍、得;”
“有舍,才有得,有得,必有舍。”
言罢,刘胜便将衣襟松开,又指了指殿外不远处的宣室殿方向。
“再好比父皇;”
“想让梁王叔为宗庙、社稷拼命,所以拿出了‘储君太子’······”
“哦不;
“是‘储君皇太弟’的筹码。”
“虽说这个筹码,有很大概率是假的,但那也是筹码。”
“父皇能拿假筹码,是因为那是父皇。”
“可即便是父皇,也要拿筹码出来,才能换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又何况我们这些无权无势,且还没封王的皇子呢?”
“还有晁错的《削藩策》······”
随着刘胜愈发平缓,却又愈发自信的语调,刘彭祖本还有些郁闷的面容之上,也随之涌上一抹愈发明显的笑意。
待刘胜再拿《削藩策》举过例,刘彭祖才终是浅笑盈盈的站起身,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拱起手,对刘胜稍一躬身。
“愚兄,且谢过贤弟教诲······”
被大哥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的一愣,待反应过来,刘胜也只一阵摇头失笑,兄弟二人相对而坐,默契不语。
对于兄长刘彭祖,刘胜的感情,并不很复杂。
对这个从小照顾自己、友爱自己的亲哥哥,刘胜由衷的感到尊敬;
而对刘彭祖明显异于同龄人的准确洞察力,刘胜也并没有嫉妒、戒备,而是满满的项目,和自豪。
——我虽然不太聪明,可我哥不笨呐!
至于眼下,刘彭祖所陷入的怪圈,刘胜自也明白:刘彭祖,这是落入了只考虑得失、不考虑原则的利己主义陷阱。
但依刘彭祖的聪明辞职,这么一个牛角尖,只要刘胜稍一提醒,刘彭祖就必然能反应过来。
“如此说来,咱们兄弟二人,付出的是蹲几天诏狱的代价,换来了父皇的退让;”
思虑间,便见刘彭祖再次抬起头,只略带戏谑的指了指身后,被刘胜土崩瓦解的‘晁错’。
“那这个呢?”
“阿胜把自己辛苦堆的雪人打散,又收获了什么?”
“——快乐呀!”
不料刘彭祖话音刚落,便见刘胜激动地从躺椅上站起身,神情雀跃的指了指‘晁错的尸体’。
“我付出了时间,付出了精力,做出来一个雪人晁错;”
“我想要的,就是一脚踢在晁错头上时,那股子痛快、解气的劲儿啊!”
“时间我花了,雪人我堆了,晁错的头我踢了,心里也痛快了。”
“有舍有得,难道不对吗?”
本就是随口一问,却见刘胜如此认真的给出回答,刘彭祖自又是一阵摇头苦笑不知。
“看来,太庙那件事,确实是让阿胜长进了。”
“起码知道真的人脑袋,是不能踢的了;”
“学会先堆个雪人骗自己,再去踢雪人的脑袋了?”
满是玩味的一句调侃,却惹得刘胜满不在乎的将自己仍回躺椅子上,悠然自得的晃起躺椅来。
“打打杀杀,算的什么本事?!”
“真去踢晁错狗贼的脑袋,那我不成五哥那样的莽夫了吗······”
“嗯?”
“那阿胜打算怎么办?”
“——借刀杀人!”
“借谁的刀?”
“——没想好!
!”
“······”
被刘胜故作严肃,又古灵精怪的模样逗笑,刘彭祖也终是躺回身,享受起这冬日的暖阳。
怎料刘彭祖刚躺下身,便见刘胜从躺椅上站起身来,吸熘一下鼻涕,就朝卧房内走去。
“兄长晒着吧,弟弟我实在撑不住了;”
“再不躲回被窝里,万一要染上风寒,可就去不成明天的大傩(nuó)了。”
“好不容易才到喝酒的年纪,真要错过这顿酒,还不知道要后悔到什么时候······”
“皇祖母也真是的;”
“这么些年都没想起来的大傩,偏偏今年又想起来了······”
“唔!真冷!”
看着刘胜瑟瑟发抖的躲回卧房之内,刘彭祖第一时间,仍是一副笑意盈盈的面容,目送刘胜攥紧里屋,才重新在躺椅上靠下身;
但在听到刘胜最后那句有意无意的滴咕时,才刚被刘胜‘说教’过的刘彭祖,却再次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陷入了思虑之中。
“是啊······”
“大傩驱鬼,可有好些年没办了;”
“怎么就偏偏今年······”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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