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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薄西山,红霞满天。
金壕关下尸横遍谷,如骨山血海,到处都是烧焦的马匹和踩的七残八裂的残尸。
扎出腰腹的骨茬、缺了半边的脑袋、滚落于地,冒着点点幽光的眼珠子,以及露于体外淌作一滩、还微微蠕动的肠子……
既便虎骑久经沙场,见惯了死尸,此时也被骇的头皮发麻,心急意燥。
诡异的是,那些打扫战场、收拢死尸的白袍兵,个个都面无表情,无动于衷,好似搬的是一根根烂木头,而非死人。
杨钧不停的吞咽着口水,压制着胸中的呕意:“他们……为何不怕?”
李承志想了想,低声道:“应是见惯了吧!”
杨钧的双眼往外一突:这得杀过多少人,才能达到“见惯了”的程度?
嗯……不对?
李承志好似也不怕。
但他才领过几回军,征战杀伐过几次?
心中胡乱猜疑,杨钧催了催马,跟着李承志进了关城。
身后跟着李亮并一众李氏家臣,两杆帅旗迎风展开,猎猎作响。
前为“讨逆元帅·李”,后则为“左司马·杨”!
一位高足七尺,比元鸷还要彪壮几分的大汉,带着十数位军将迎在城门下。看到被众护卫簇拥而来的李承志与杨钧,这些人齐齐的往下一拜:“恭迎天朝上官!”
天朝……多么久违的称呼?
杨钧止不住的心生感慨,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些人。
身上披的是皮甲,就如虎骑的虎纹兕铠一般,很是轻便。但通体白色,无一丝杂纹,也不知是如何硝制出来的。
十数人有老有少、有高有矮、有汉有胡。但大多都似是汉人,黄发碧眼的就只两位。
看来是有些近乡情怯,这些人中除那两位胡族,其余人等尽是面色潮红、眼冒精光,看着他与李承志似是看到了亲人一般。
杨钧郑重其视的做了个揖,而李承志只是微一点头,竟连声都未吱一声。
李松啊李松,你就算是做戏,也找些生面孔啊?
这一个二个一见我就眼含热泪、百感交集的模样,你是生怕杨钧看不出来?
更有甚者,你竟然让皇甫冒充遗部首领?
若是那四营沃野镇骑在此,说不定就有人能认出这是镇城内卢水商号的二掌柜……
李承志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目光依次从皇甫让、李彰、李会、李同、张兴义等人脸上掠过,轻轻嗯了一声,而后举步进了城门。
杨钧满脸讶色,快步跟上,又压低声音问道:“遗部一举溃败窦领,当为奇功。且如此劲旅,拢络还来不及,你又何故摆一张臭脸?”
摆脸?
我但凡敢拱拱手,他们敢就地跪下来你信不信?
“难不成,还要我磕头跪谢?”
李承志盯着杨钧,“遗部有功不假,但我已向朝廷请赏请封,想必太后与诸公应会欣然应允。故而该谢的已然谢过了,又何必再虚情假意?也免得这些人得寸进尺……”
你谢过个鸟毛?
明知李承志说的是歪理,杨钧又不好拆穿。无奈只得落后一步,又朝着皇甫让拱了拱拳:“将军莫怪,郡公向来……向来威严,故而不苟言笑惯了……”
不等杨钧说完,皇甫让就连忙赔笑道:“上官言重,我等偏隅小民,岂敢对郡公不敬?”
嘴上这般说,心里却将李松快骂死了。
说了郎君定然不喜,你非要让李彰等人此时就来见他,看到了吧?
心中抱怨着,皇甫让快走两步,将李承志与杨钧迎进了关衙之中。
这几日的窦领应就在此议事,故而衙中尚算整洁,就是膻味有些大。
李承志倒不在意,解了大氅,大马金刀的坐在了案后。
看着鱼贯而入的李氏家臣,他眼神微微一眯:“闲杂人等退下吧!”
李彰前脚堪堪踏过门槛,顿时一愣,满脸愕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皇甫让心中一紧,连忙喝斥道:“还不退下?”
众人连声应是,乖头乖脑的退了出去,只余皇甫让在堂中,满脸都是诚惶诚恐,好似犯了大罪一般。
杨钧脸上尽是怪异之色,瞅瞅皇甫让,又瞅瞅李承志。再瞅瞅皇甫让,再瞅瞅李承志。
怎觉的这遗部首领见了李承志,比臣子见了皇帝还要惶恐?
“贵姓?”李承志悠悠问道。
皇甫让连忙低下了头:“秉郡公,鄙人姓穆,穆子让!”
李承志好险一口老血没喷到皇甫让脸上。
好家伙,你怎不把皇甫让的本名报出来?
心中一动,李承志肃声道:“请功的名册呢?”
皇甫让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呈了上去。
只扫了一眼,李承志的嘴角就止不住的抽动。
穆子丰、穆子时、穆子彰……
还不如连姓都不改,直接姓李,至少还能如乌支李氏一般,诓称是前汉时投降匈奴的李陵之后。
或者如西域诸胡中的龙氏、高氏等汉族大姓,就称是太武帝抢掠河西时举族西逃,如今又迁了回来。
甲骑五六千,民户至少也该有三四千帐,同为一姓就不说了,还姓的如此生僻?
老子要编多少慌话,才能给你们安个根脚?
他好险没将册子摔到皇甫让的脸上。
杨钧正欲凑上来瞅一眼,李承志翻手一盖,冷声说道:“你只写些姓名予册上,我如何报予朝廷,朝廷又该如何封赏尔等?
重新写过,即刻就写:何人斩级多少,何人俘敌多少,何人攻破的头曼城,又是何人擒杀的十二部之首等等务必详尽……”
“是是是……”
皇甫让头点的如吃米的鸡,额头上已然见汗,腰就跟折了似的,一步一步倒退出了衙堂。
他再迟顿也能看出,李承志真的怒了……
杨钧心里好奇的如同猫挠:“这穆子让既为凉州遗部,定是首次见你,但为何如此惧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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