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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长暮心下一沉,抬眼却见姚杳丝毫不见慌乱,反倒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了然一笑:“你又做了什么?”
姚杳挑眉:“果然什么都逃不过司使大人的眼睛。”
韩长暮哧的一声:“果然溜须拍马才是姚参军的拿手好戏。”
姚杳撇了撇嘴:“大人这话可就有失偏颇了,卑职还会把药换成面粉。”
韩长暮闻言愣了一瞬,“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指着姚杳,笑着摇头,摩挲着纸角,暗自思量起来。
按照时冬口供上交代的,她是五年前经由四圣宗的安排,卖进安南郡王府的,而与她一同进府的还有七八个姑娘,但陆陆续续的又卖出去,或是死了的,现在只剩她一个了,不过当时进府的那些姑娘,她并不知道有谁是和她一样身份的。
韩长暮并不认为这安南郡王府里谢良觌只有时冬这一个眼线,他更不认为谢良觌是从五年前开始谋划这件事情的。
谋划此事不易,查清楚安南郡王妃的来历更加不易。
当年安南郡王即便是个不受宠不被重视的皇子,想要迎娶前朝余孽也是不容易的一件事。
他必定要将安南郡王妃的过往抹干净,重新给她捏造一个合适的,配得上皇子的身份。
毕竟当年安南郡王妃是以扬州名门顾氏之女的身份,嫁给安南郡王的。
说起来也是巧了,这扬州顾氏与前朝明帝那个顾,还沾了点亲。
故而这么多年来,没有人怀疑过安南郡王妃和前朝明帝有什么关系,虽然都是同一个“顾”,虽然沾亲带故,但毕竟是十分久远的事情了。
谢良觌能查到安南郡王妃的旧事,必定是费了一些功夫的,他觊觎明帝宝藏已久,不可能只安插时冬一个人。
那么,姚杳提及的那个如玉,身份存疑,极有可能也是谢良觌安插进来的。
茫茫夜色里,草窝里的宿虫断断续续的鸣叫几声,轻悠悠的打破了夜的寂静。
韩长暮敛尽了笑意,正襟危坐的望着姚杳:“今日在安南郡王府闹了这样一场,估计天亮之后,圣人便会宣我入宫,安南郡王府的一切,就暂且交给你了。”
姚杳嗤道:“别,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交给我这么个只会溜须拍马的人呢?还是孟总旗更合适一点。”
韩长暮看着姚杳的笑脸,一扫心头淡淡的阴郁,眉眼俱笑道:“怎么,还记仇啊。”
姚杳抿了抿嘴:“卑职这哪是记仇,分明是怕坏了司使大人的差事。”
韩长暮苦笑了一下:“孟岁隔另有差事,而我进宫后,还要小心应对,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宫,只有安南郡王府的事情不出问题,我才没有后顾之忧。”
姚杳神情一肃:“司使大人放心,卑职定然看紧了世子和那幅四美图。”她微微一顿,话锋突转:“可是大人,既然圣人在安南郡王府里安插了不止一个眼线,那大人怎么还敢冒这个风险,闹这样大一场,就不怕,”她欲言又止,看了看韩长暮。
韩长暮严肃道:“无事,你只管说。”
姚杳叹了口气:“那卑职就直说了,圣人忌惮韩王府手中的兵权已久,司使大人又插手了安南郡王府里的事情,就不怕引起圣人的猜忌,给韩王府惹来灭门之祸吗?”
“你,是在担心我?”韩长暮紧紧抿着嘴角,想笑,却又生生忍住了。
姚杳脸色如常,似笑非笑:“我比较担心若圣人对你下手,会不会迁怒于我们这些小卒子。”
韩长暮想抬手揉一揉姚杳的发顶,手抬到半空,最终还是收了回去,无奈的苦笑一声:“放心吧,我既然敢如此做,自然有应对的手段,不会连累到你。”
姚杳掀了下眼皮儿,怀疑的望着韩长暮。
放心,她才不会放心呢,城门没有失火,但都殃及了池鱼的事情还少吗?
韩长暮抿唇不语。
就在二人四目相对,互相质疑之时,一个婢女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满脑门子热汗砸到地上,一脸的惊慌失措:“不好了,世子,世子不行了!世子出事了!”
韩长暮和姚杳齐齐站了起来,错愕的对视了一眼。
难道最坏的那个结果最终还是出现了?
韩长暮冷着脸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婢女吓得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哆哆嗦嗦的回禀:“世子,世子,世子用了解药之后,气息原本已经平稳下来了,可是,可是刚过了没一会儿,世子就吐了血,连气息也弱了,就,府医看过了,说是,说是世子不行了!”
韩长暮和姚杳飞快的对视了一眼:“走,去看看。”
深夜里的安南郡王府原本应该是最安静的,空气中弥漫着清新而潮湿的水气,青草香比花香更加能够抚慰人心,让人睡得安稳深沉。
可今夜的安南郡王府宁静不再,人心惶惶,没有人能睡得着觉。出了那么大的事,世子的伤势又突然恶化加重了,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在担忧自身前程,甚至于是生死。
韩长暮冒着深重的夜露,赶到了前厅,还没走进去,就听见了撕心裂肺的痛哭和喊叫声。
“世子,世子,世子啊。”
“我的儿啊,你,你这是怎么了,我的儿!”
韩长暮和姚杳对视了一眼,心中生出不祥之感。
姚杳心里咯噔了一下,她为了试探如玉,之所以敢将解药换成面粉,就是笃定如玉和如玉背后的那些人只敢拿安南郡王世子的生死威胁安南郡王妃,却不敢真正害死安南郡王世子,要不然也不会下这种只会让人吐血虚弱,像钝刀子割肉一样的慢性毒药。
若真的想要世子的命,直接用见血封喉的烈性毒药岂不更简单省事,一劳永逸。
可现在,听安南郡王妃哭的像死了亲爹一样,莫非她判断失误,这些人心狠手辣不顾后果,当真把世子给弄死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心下大慌,越过韩长暮,疾行几步,率先挤进了前厅。
前厅砸了一地的碎瓷片,而绕过隔扇,寝房的地上更是一片狼藉,深褐色的药汁和鲜红的血迹混合着,淌了满地。
不知有多少人在这间寝房进出过,凌乱的脚步踩得到处都是血迹斑斑,看得人心头一悸。
姚杳的心突突直跳,这得是吐了多少血,才能把地上糟蹋成这个样子。
她忐忑不安的走过去,看到安南郡王妃趴在世子身上哭的不能自已,深深浅浅的泪痕在锦被上洇开,她面前的锦被湿了一大片。
她的心简直要跳出腔子了,一步一步挪到炕边,看了看世子的脸色。
那张脸惨白如纸,唇角边的血迹没来得及擦干净,已经半干了,衣襟上和锦被上的血迹完全干透了,看起来硬邦邦的。
他的呼吸是有些微弱,但还不至于短时间内就会断气。
姚杳松了口气,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转头道:“大人。”
韩长暮看到姚杳还算平静的神情,微微点头:“我来看看。”
安南郡王妃听到动静,转头看到韩长暮,简直就像看到神佛一样,双眼放光,抓着韩长暮的衣袖苦苦哀求:“韩世子,韩世子,救救世子,求求你救救世子。”
“我会的。”韩长暮扯出衣袖,安抚了一句,坐到炕沿儿,伸出手搭在世子的手腕上,脸色阴晴不定起来,半晌不语。
姚杳也忧心不已,凑到近前,压低了声音问道:“大人,怎么样,该不会真的是要完?”
韩长暮紧紧蹙眉,微微摇了摇头。
姚杳缓缓透了口气。
“世子没事,只是解药有些问题。”韩长暮收回手,目光灼灼的望着安南郡王妃。
“解药,有问题?”安南郡王妃抽泣了一声:“解药怎么会有问题,解药不是从那小蹄子身上找到的吗?”
抬头看了姚杳一眼,慢慢道:“确切的说,不是解药有问题,是化药的人有问题。”
“化药的人。”安南郡王妃茫然片刻,转瞬明白了过来,冷厉道:“如玉,去,把如玉叫过来!快点!”
外间的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觉得安南郡王妃的口气严肃,便忙不迭的找人去了。
姚杳凑到近前,掰开安南郡王世子的嘴,拿一条干净的帕子在他的舌头和牙齿上擦了擦,帕子上染上了星星点点的褐色痕迹。
她轻轻闻了闻,帕子上有一股淡淡的甜味,这甜味对她来说格外的熟悉。
她只闻了一下,就觉得恶心的厉害,捂着嘴呕了一声。
韩长暮听到动静,赶忙问道:“怎么了?”
姚杳连着深呼吸了几下,才把那股子呕吐的感觉压下去,把帕子放到韩长暮的鼻尖儿下头:“大人闻闻。”
韩长暮略一皱眉:“这是,什么味儿,有点甜?”
“是甘草。”姚杳简直都不能提“甘草”这两个字,提起来就觉得刚吃的燕窝粥都不想在腹中安稳的待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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