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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
梨园里。
皇帝去了前朝后,贵妃就像是被抽走了魂魄,慵懒的趴在榻上,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琢磨。
焦丽侧坐了小半个臀儿在榻上,轻轻敲打着贵妃的脊背。
“重一些。”
贵妃轻轻哼哼。
她的肉厚,用力太小就是隔靴搔痒。
焦丽加重了力气,笑道:“陛下许久未曾去朝中了,今日看着,竟然颇为欢喜。”
“黄春飞忤逆陛下,北疆那边反对他的不多,哎!都是贼子。如今贼子有难,陛下自然欢喜。”
焦丽愕然,又觉得自己该和主子保持一致,掩饰的一笑,“如此,就怕朝中的臣子们会反对。”
她只是个宫中的女官,却知晓这等事儿当摒弃前嫌,抛开私人恩怨,那些重臣们应当也是如此吧!
贵妃弄了动身体,臀儿颤动,懒洋洋的道:“臣子们需要直言,可直言也得看时机。
无伤大雅时,譬如说陛下修个宫殿,陛下赏赐谁多了些,这时候进言,陛下也不好处置他。
如此,就得了个好名声。
可这等时候谁都知晓陛下的心思,出头进言,便会触怒陛下。且还换不来一个好名声,何苦?”
“原来如此?”焦丽的三观瞬间崩塌,“原来,那些所谓的直臣,多是枯名钓誉?”
“你以为呢?”贵妃趴着笑了笑,“若是真正的直臣,就该在影响大唐国祚之事上进言,而不是弄些鸡毛蒜皮之事为自己邀名。
修个宫殿就是昏聩了?赏赐谁就是昏聩了?
君臣都知晓,不是。不过,臣要邀名,君要贤名,如此,皆大欢喜。”
焦丽突然起身拜倒,“多谢娘娘教诲。”
贵妃依旧趴着,慵懒的道:“昨日那贱人的手下忠犬故作跌倒,差点伤到我。是你奋不顾身挡在了我的身前。对我忠心的人,我自然会提点她,给她一个好前程。”
焦丽低头,“多谢娘娘。”
可,北辽大军南下,难道不是影响大唐国祚的大事吗?
那些重臣们在想什么?
……
殿内,众人缓缓看向张焕。
这个明哲保身,只想平稳养老的前南疆节度使,此刻站在那里,神色平静。
但,谁都知晓,他此刻正在戳皇帝的肺管子!
张焕!
竟然有如斯勇气吗?
皇帝站在御座之前,俯瞰着张焕。
张焕,纹丝不动。
仿佛是一尊雕塑。
皇帝的手一拉,系在腰间的玉佩细绳被扯断,坚硬的玉佩握在手中。
那轻微的声音,在此刻安静的殿内却清晰无比。
帝王的怒火,无声席卷而来。
“张卿!”
皇帝的声音冷漠如神祇。
威压无形,却无所不在。
张焕抬头,平静的道:“陛下,臣从军多年,知晓此等事。边疆大将不敢在此等事上撒谎。北辽今年以来频繁而动,这是哨探,也是试探,这是在为大战做准备。北疆密谍既然查清了大军动向,那么,此战,不可避免!”
他站在那里,在帝王的注视下,看着很孤单。
阳光从殿外照射进来,笼罩住了他。
一个身影走进了光明中。
是吏部尚书罗才。
罗才开口,“陛下,北疆这份奏疏,不只是经过黄春辉之手,廖劲,刘擎都得附署。黄春辉可能撒谎,但廖劲与刘擎不可能!臣建言,当早做准备!”
皇帝的眼神越发的平静了。
又一个身影走进了光明中。
“陛下,臣以为,当早做准备!”
“陛下!”
一道道身影走了进去。
一个个臣子开口。
杨松成看着这些人……大多是没有多少后台的,不是他这一系的人马,也不是左相陈慎的人马。
这些人被称为孤魂野鬼,说不清啥时候就成了斗争的炮灰。故而他们平日里很是小心谨慎,不去得罪各方势力。
可就在这个时候,这些被视为炮灰的臣子,却勇敢的站了出来。
张焕,明哲保身的代名词。
这些人也是如此。
可在事关大唐国祚之时,却是这群人率先站了出来。
韩石头看了一眼,低下头。
掩饰住眼底的伤感。
这个大唐啊!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依旧有无数仁人志士在为了它奔走!
若是郎君在那个御座上会如何?
弄不好他会选择亲征,与赫连峰一战。
可眼下这条老狗,却在琢磨着一些蝇营狗苟的念头。至于亲征,给他十个胆子都不敢。
老狗!
韩石头双拳紧握。
君臣都看到了他这个动作。
这位宫中大佬,因皇帝被群臣逼迫,动怒了。
果然是一条忠犬啊!
“知道了。”
皇帝丢下短短三个字,随即匆匆而去。
有这三个字,兵部就能正大光明的去寻工部,寻户部,为北疆要钱粮,要兵器。
散朝了。
这个时候就能看出朝中有多少朋党。
杨松成一伙,陈慎一伙,梁靖一伙……其它的都是杂鱼。
这些杂鱼今日却呼朋唤友,神色兴奋,或是悲壮的说着先前之事。
张焕独自一人。
“张相。”
梁靖追了上来。
“嗯!”
张焕回头。
二人并肩而行。
走了一段路后,梁靖叹道:“其实,也就是缓几日罢了。”
“你进兵部时日也不短了,应当知晓一两日就能决出一场大战的胜负。许多时候,我等恨不能多一两个时辰……”
在这方面,梁靖没资格和张焕讨论。
“张相与世无争……今日为何突然出头?”梁靖是为了皇帝来问这个问题。
张焕突然暴起,这是什么意思?
关键是,背后是否有什么动机,或是谁的驱使。
“老夫知晓,此刻不少人在猜测老夫和谁成为了盟友,或是老夫示好北疆,如此,南疆北疆都对老夫有好感,可谓是挣的盆满钵满。”
梁靖摇头,“我知晓张相不是这等人。”
可张焕毕竟得罪了皇帝。
“张相今日,却与往日大相径庭,可有缘由?”梁靖深信,每件事儿的背后都有动机。
那么,张焕冒险的动机是什么?
张焕止步。
开口。
“老夫从军时曾发誓,此生要为大唐荣耀而战。后来,老夫渐渐学会了蝇营狗苟,学会了明哲保身。老夫以后还会明哲保身。可今日却不成。今日老夫若是不出头……”
“张相是怕什么?”梁靖问道。
张焕说道:“老夫怕在长安看到异族的铁骑,怕死后见到祖宗。祖宗问,你为兵部尚书,如今大唐如何?可曾令异族俯首?老夫该如何应对?”
梁靖心中一震。
张焕微笑,“老夫明哲保身是想安稳度日,也因那些事并未触及老夫的一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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