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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吵嚷声太盛,男人睡意全无,大掌随意糊了把脸,挺腰坐起,一脚踹在车壁上,语声烦躁:“还要多久入城!”
管事骑马随在车旁,闻言连忙回应:“马上,马上就进城。公子伤可好些了?要不再小憩片刻……”
这车轱辘说辞都要将他耳朵磨出老茧了,萧元度焉会再信他鬼扯?
猿臂搭在屈起的左膝上,另只手一把推开车窗,右肘支于窗框探出头去。
待看清前方情形,突然眯了眯眼,“是扈家车队?”
稍想了想,了然:“来提亲的吧。”
管事答是。见他单手摩挲下巴,一副饶有兴味的模样,便给他详说了来龙去脉。
“宣和之乱,多少公侯高门南逃途中死于匪患劫杀,姜家男丁听说也是死伤无数。扈家家主机缘之下救了姜家妇孺,姜家感激不尽,当即许了这门婚事……这些年过去,天南地北的,音信早断,没想到又给续上了。”
萧元度听罢,毫不留情地嗤笑:“扈老贼既想表忠心,让天子赐婚岂不更能取信?偏生扯出个娃娃亲,也不怕那姜女是个索命的夜叉,回头送他儿子早早见阎王。”
他无法无天惯了,但京陵可不比棘原,管事赶忙提醒:“可不敢胡言!五公子,你忘了临行前主公如何交代……”
萧元度哼了哼,懒怠理他,抻了个懒腰后重新躺回车厢,兀自闭目养神去了。
萧家人生就的大体格,即便躺下也大马金刀,双手交扣枕于脑后,长且遒劲的双腿随意交叠搭在凭几上,时不时晃荡那么两下……管事瞥了一眼又一眼,欲言又止。
太宰寿诞本是大事,主公抽不开身,派大公子来也便罢了,怎就同意让这霸王来替他贺寿,这与纵虎出山又有何异?
听说京陵城中万事都讲风雅,容貌美姿仪,言行尚清虚。横看竖看,跟五公子也不沾边,大抵只有“任诞”二字勉强还能靠得上。
一路上诸般闹腾,闯不完的祸事,且从无小祸。数日前纵马摔伤,醒来后倒是消停了些,但管事总有提心吊胆之感,生怕他会捅出更大的篓子……
正苦思防范之法,萧元度一个鲤鱼打挺,猛然坐起身来。
“关梧县是否就在京陵附近?”他问,目光熠熠。
“倒是距离京陵不远,却也不近,骑马要小半日方能到。公子若有兴致,待此间事了,可去游玩数日。”
言外之意,在觐见天子兼给丞相贺寿之前,最好是哪也别去。
萧元度却片刻也不愿多等。一把揪住管事衣领将人扯进车厢,自己则纵身而出跨马其上,随手点了几个亲随,一行人马呼啸着往关梧方向去了。
管事摔得七荤八素也顾不得,探出半个身子急急问道:“公子这是作何去?!”
嚣张的话音远远传来:“自是去接你们少夫人!”
“少、少夫人?”管事懵了,“主公不是给五公子定了钟家女郎……关梧县哪来的少夫人?!”
恰逢许家马车缓慢挪动到此处,皎杏将这话听个正着,忍不住皱眉:“哪家浮浪子……”
掀起车帘,但见数骑绝尘,转眼已无踪迹。
姜佛桑思绪落在别处,并未注意到方才那番动静。
透过半开的窗牖,浮浪子弟不曾见,倒是瞧见几个长生教的人。这些人全都头系楮色头巾,很好辨认。
长生教徒的对面是几个沙弥,双方好似起了冲突,竟引得京陵尹赶至。而观京陵尹的态度,竟是两边都不敢得罪,一味和稀泥。
这情景乍看诡异,细思量却也不觉多奇怪。
太祖时佛教传至燕国,极盛时期,大燕全境佛寺林立、袈裟如云,上至王公下至平民,无不崇佛。百余年间虽也有过衰落之时,但除了道教,再无别派能与之争锋。
及至宣和之乱,元帝于京陵建新朝,水深火热之境地,尤需精神支撑和“济世良方”来安抚遭遇离乱的民众。这良方并不拘于一家,于是异端邪说频出,各类教派开始大行其道,长生教便是其一。
创设长生教者也算怪才,将儒家之仁义与孝悌、佛家之悲悯与因果、道家之天人合一与各种丹道法术杂糅一处,广采众家之长,最后歪曲出一套全新教义——既修来世、又求长生,既救苦难、又扬美善,全是好处、殊无坏处,精准命中时人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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