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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海心想世界之大,巧事无所不有,也不会巧到自己所救之人与李家有渊源吧?心中疑虑,装作去他颈后观察创口,再次去他后脑摸索,心中震惊,嘴上却说:“想不到家父曾经遭受如此磨难,竟然还会设计吊脚楼,真是匪夷所思。”“是啊,老爷真是个了不起的人,老爷派我去京城给李大人送信,据说李家和李大人有远亲关系,这个你应该知道吧?”祥海点了点头。接着,赵大又把受李善仁委托去京城给李大人送信,如何遇上革命党,又如何刺杀太后失败,叙说一遍。祥海十分意外,从父亲口中听到的和赵大的现身说法有很大不同,听了赵大的亲身经历,让祥海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祥海不由得说:“你不叫赵大胆真是可惜了!”赵大道:“误打误撞罢了,不值一提。也是我命大福大,要不像这位兄弟一样,恐怕命已休矣。”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问祥海,眼前这个人怎么处置?祥海已有主意,说:“明日悄悄送到花衣街,坐沈老板家的船去广福,找张家医堂救治。城里医院是去不了的,倘若巡捕房再要搜寻伤者,必定性命不保。”赵大连声说:“原来你早有打算,这办法好是好,可怎么将他送到花衣街是个问题。”
正说着话,男子蠕动着嘴唇**起来,祥海连忙吩咐赵大拿水来喂。男子喝了水,慢慢睁开眼,见自己躺在一张门板上,眼前看到的不是酒坛就是酒瓶、酒器,闻到的也是酒味,恍惚之间不知身在何处,挣扎着要起身,却头重脚轻,抬了抬头又躺平了。祥海赶快将他轻轻扶起,又灌了些水告诉他:“你在大马路演讲,与军警冲突,军警开枪将你打伤,目前你已安全,在我酒行里。你既然醒来,请告知我姓甚名谁,明天我会将你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医治,你不用担心。你看看我,还记得是我把你救走的吗?”男子点了点头,再次欲起身,祥海连忙将他上身抬高靠在自己腿上,男子艰难地握住祥海的手,唇角蠕动,吐出微弱的声音:“谢谢救命之恩……”然后又说:“有要紧事……”赵大见他有话要说,又说不连贯,知道有事嘱托,赶快拿来纸和笔让他写下来。这时男子已完全清醒,记得在大马路被军警开枪打伤,被祥海扶走的情景,对祥海完全信任,他颤颤巍巍接过笔,用尽全力,在纸上歪歪斜斜写下一行字:去潭子湾三德里三十七号找王委员告知他我还活着 有内奸须小心 必要时推迟起义。赵大点了点头,表示看懂了,刚要他写下自己的姓名,见他手一松,又昏了过去,葛草布内又渗出大量鲜血,赵大连忙用手按住。好一会儿,血才止住。
祥海连夜给花衣街沈府打电话,恰巧是福生接的电话。祥海告诉他,明天一早要搭他家船送一位病人去广福。福生好生奇怪,有病人不在城里医治,却要到乡下去看病,又半夜打电话来嘱托,莫非有难言之隐,也不多问,说不用坐船,明天他自己开车来接,用车送去。祥海听闻后大喜,说:“兄弟,太感谢了,如此甚好!”放下电话,心想男子不顾自身安危,一醒来就要他去给王委员送信,心知王委员不是普通人,从他所写内容来看,此事于他来说似乎是一件比生命还重要的事。于是吩咐赵大:“我俩分工一下,明天将店里的事交代给老蔡,我护送男子去广福,你帮忙去潭子湾送信,看那边有什么话传过来,好叫伤者安心。你太后都杀得,处理这些事比我有经验。”赵大没想祥海会调侃他,苦笑一声,点头应允,隔天分头行动。
次日清晨,听到弄堂里养鸡的人家,雄鸡刚刚叫过头遍,马路上就传来刹车声,一辆小汽车停在酒行门前。祥海和赵大一夜没有合眼,守护者受伤男子,男子一直昏迷不醒。这时听见门外刹车声,祥海连忙跑出去一看,车上下来一人,正是同学福生,赶快迎进店里。福生走进后厢房,见门板上直挺挺躺着一个人,虽然心中有所预料,还是吃了一惊,露出惊异的神色。祥海见状,将昨天大马路上杀人一事告诉福生,福生说:“让我猜了个准。”并说昨天他也要去工部局办事,刚出门就听见街上人声鼎沸,有人惊呼奔走,说大马路上死了人,一打听,居然是巡捕房在大马路上开枪杀人。福生忿忿说道:“前几天枪杀工人代表,今天又在马路上枪杀学生,这洋人实在是太凶恶了,长此以往,上海还是中国人的上海吗?”祥海点了点头说:“世上哪有朝手无寸铁学生开枪的道理,两军交战尚且不杀来使,他们居然还枪杀谈判代表,简直不把中国人当人。”福生问:“人现在怎样了?”祥海说:“下巴上吃了一枪,血流了很多。当时我正在裕昌祥门口躲子弹,他中了枪跑来,满面血污,我赶快拖起他逃过追杀。好在酒行就在一条马路外,还靠他有坚强的毅力,到达店里才昏迷,不然我拖不动他。”福生问:“伤势怎样?”祥海答道:“很严重,子弹贯穿下巴,刚才还在渗血,如不赶快救治,恐怕危在旦夕。”福生一听,连忙说:“赶快搬上车!”
这时,赵大已将排门板卸下一半,准备要搬动男子从前门出。福生因阿姐死在赵大床上,心有怨愤,见了赵大就十分厌恶,离他远远的,去抱男子的脚。赵大也不愿意热面孔贴冷屁股,去抱男子的头,祥海抬腰,三人合力,将男子抬到门外车上。汽车离去,赵大重新上起排门板,蓝布包裹起血衣,也出门朝苏州河走去。
天蒙蒙亮,赵大从垃圾桥上走过。垃圾桥也是铁架子桥,是第二座外白渡桥,桥下是苏州河。这座铁架子桥十分优美,赵大不明白为何要被叫做垃圾桥。过了垃圾桥不远,就是潭子湾。赵大走进三德里,三德里三面都是荒地菜园,仅朝东有几排砖木结构房屋,有一间屋亮着灯。赵大朝灯亮处摸过去,来到门前一看,正是三十七号。赵大伸手敲了敲门,屋内突然熄了灯,再敲门,无人应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老妇开门,问赵大找谁。赵大答:“找王委员。”老妇警惕地看了看赵大,又朝田野扫视一遍,见四周寂静无人影,这才答道:“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说着就要关门,赵大急了,连忙说:“我是来送信的。”这时,屋内有人说:“让他进来。”老妇这才侧身让他进屋,又探头朝巷子里张望,巷子里静悄悄空无一人,老妇放赵大进去,将门关上,在门外放哨。
赵大进了屋,见屋子里竟然全是人,像是会议刚刚结束,个个都是隔夜面孔,但精神抖擞。一位自称王委员的人接过赵大手中纸条一看,脸上露出严峻的神色,说:“同志,这个信息非常重要,谢谢你及时送来!”“同志?”赵大听到那人称自己为同志,知道他们就是共产党了,六年前已有人这样称呼他,可今天他还是局外人。
“我不是同志,”他说,“我是赵大祥车行的,你们那位兄弟昨天被巡捕房开枪打掉了下巴,我老板救了他。目前他还没有脱离危险,但他一醒来就让我来此地转告重要信息。”说着,又从蓝布包里拿出男子的血衣交给王委员,王委员见了血衣,问过赵大姓名,又问他:“同志,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赵大答道:“他伤势太重,一直在昏迷之中,只醒来一次,未来得及问他名字,他就又昏过去了。”
“他现在在哪里?”旁边的人问道。
“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安全的地方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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