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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庆堂
众人看向那过来报信的婆子,贾母苍老面容上不由现出一抹诧异,喃喃问道:“这时候,宫里来人过来做什么?”
心道,难道又是为珩哥儿升官儿的圣旨?
可这加官晋爵,未免也太快了罢?
王夫人在一旁坐着,面色淡漠,听着这话,似也同样想到了这一层,心头不由“咯噔”一下,转眸打量向那婆子,一颗心倒也随着手中的佛珠,齐齐攥紧了起来。
不是当事人,可能不会明了,那种在烦躁中带着几分恼火,偏偏停不下“留意”的心思。
嗯,说起来似乎有些贱。
薛姨妈紧挨王夫人身旁的绣墩上坐着,一张丰润、白净的脸盘上,疑色在眼角皱纹的沟壑中聚起,却有些看不懂门道,只得转眼瞧向自家女儿宝钗。
似在问,这难道是又要升爵?
宝钗察觉到自家母亲目光,只是轻轻摇头,柳叶细眉下,水润杏眸中见着丝丝讶异,这几日,她倒并未听他提及过又立了什么功劳?
凤姐停了叙话声,明艳动人的少妇脸上,讶色密布,心头也涌起如贾母一般的猜测。
至于问罪的圣旨?
贾家如今贾珩大用,声势复振,正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刚刚甚至都提及着修园子,这谁也不会往不好之事上联想。
这会子,元春、探春、湘云也凝睇而望,瞧着那报信的婆子,却从其惶惧的眼神中,渐渐察觉出一些端倪。
邢岫烟隔着棋坪与迎春对坐,捏起棋子的纤纤玉手悬在半空,一双见着恬静、淡然的细眸,滚露深思。
迎春拿着棋子放下,扬起脸蛋儿,轻轻唤了声“表姐”,分明催促着邢岫烟落子,这位有着二木头之称的少女,对这些事情,向来漠不关心。
贾赦眉头紧锁,脸色阴沉,显然为贾珩的“喜事”感心头不悦,端起小几茶盅,正要抿上一口,润润嗓子。
却见那婆子忽地拿一双略显“惊慌”的目光,投向自己,贾赦心头就没来由地生出一股烦躁,正待出言喝问。
“老太太,宫里天使,说要拿捕大老爷呢。”那婆子一言既出,几如石破天惊,平地生雷,在荣庆堂中掀起轩然大波。
“啪嗒!”
贾赦手中茶盅,倏然落地,一时间,瓷片碎得到处都是,茶水横流,地毯上浸着大片带着茶叶的水痕,在红白相映的地毯上,污迹刺目。
贾母、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妈:“???”
元春丰润、妍美的脸蛋儿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旋即转眸看向一旁的探春,却见探春脸上同样满是不解之色。
宝钗蹙了蹙柳叶细眉,心头涌起阵阵狐疑。
“混账东西,我又没在外面做事,拿捕我做什么!?”贾赦霍然站起,面色铁青,冷眸如电,喝问着那婆子。
倒是将那婆子吓得一缩脖子,连忙垂下头来。
贾母惊闻噩耗,如遭雷殛,苍老身形摇晃了下,身旁的鸳鸯和琥珀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扶住。
贾母急声问道:“宫里为何要拿捕琏哥儿他老子?他向来本分在家,在外面并无领着差遣,是不是弄错了?”
难道在家吃喝享乐,安享尊荣,这也犯了国法?
邢夫人在一旁心头急切,闻听此言,几是脱口而出,问道:“是不是听错了,其实是拿着二老爷,他前日不是刚刚丢了官儿,赋闲在家?”
王夫人:“???”
心头怒火“腾”地一下熊熊燃起,这叫什么话?
元春蹙了蹙秀眉,看向邢夫人,温宁眉眼间也有几分恼怒。
以少女平和心性,都觉得这话大为刺耳。
贾母狠狠瞪了一眼邢夫人,怒斥道:“大白天的,发什么癔症!”
也不知是不是邢夫人的“丑态”太过让人啼笑皆非,一时间竟将荣庆堂原本凝重如冰的气氛冲散了一些。
而正在众人说话的空档,忽然屏风后有婆子低声喊着,“老太太,太太,二老爷来了。”
分明是贾政在前院外书房中,与一众清客相公闲谈着,骤然听到宫中天使至荣府传旨。
贾政径直从外书房与一众清客中离身,先前往花厅见到大明宫内相戴权,听其简单叙说经过,心头大惊,随即神色匆匆地来到荣庆堂来见贾母。
“母亲。”
一身蓝白色圆领长袍,头戴士子方巾的贾政,心头沉重地进得荣庆堂,往日儒雅白净的面皮,见着惶恐惧怕之色,不等贾母发问,就急声道:“母亲,大明宫内相,戴公公就在荣禧堂传旨。”
“有没有说什么事儿?”贾母说话间,上前抓住贾政的胳膊,苍老面容上满是急迫,旋即又问道:“珩哥儿呢?珩哥儿呢?他一定知道怎么一回事儿。”
王夫人、薛姨妈、元春等人也看向贾政,期望能从贾政脸上神色中读到一些向好面来。
听到贾母提及贾珩,宝钗心头微动,水露杏眸盈盈如水,望向贾政。
这边厢,与迎春下棋的邢岫烟,早已将棋子放在棋盒中,云岚出岫的眉眼,笼上一层忧切。
探春、黛玉同样蹙眉,凝神静听贾政言语。
至于贾赦,此刻已面如死灰,心头一时间涌起各种猜测,他究竟犯了什么事儿?
不怪贾赦想不到自己走私案发,毕竟,向着草原走私,长达数年之久,一直以来都是风平浪静、安然无恙。
贾政目光复杂地瞥了眼贾赦,叹道:“母亲,兄长他向草原胡虏走私贩私,被忠顺王在今日朝会上参劾一本,圣上龙颜大怒,着内缉事厂的厂卫拿捕、讯问兄长,现在天使就在花厅外传旨。”
此言一出,贾母心头就是一沉,苍老的嘴唇蠕动着,惊声道:“忠顺王?走私?”
忠顺王三个字,落在众人耳畔,心头无不一惊。
得益于在前日宝玉挨打,贾珩与贾母、贾政等人的“科普”,在场荣府女眷无不知道,这忠顺王是贾家的死对头。
探春低声道:“如何又是他?倒是阴魂不散了一样,上次是姨妈家的皇商生意,还有前日宝二哥的事儿,现在又……”
元春听到,看向探春,叹道:“上一辈的恩怨,绵延到现在。”
贾母艰难地转过头,看向贾赦,拐杖猛砸地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贾赦面色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当听得“走私”二字,已觉脑袋“轰”得一下,宛如五雷轰顶,眼前阵阵发黑。
这,走私案发了!
邢夫人脸色苍白,同样惊骇的说不出话来。
大老爷向草原走私贩私,她也知情一二,可这已经好几年了,一直都没有出什么事情,这怎么就?
“母亲,宫里天使还在荣禧堂等着,让兄长先去接旨,如是怠慢,不定有不测之祸。”贾政面色愁闷,开口道。
贾母紧紧盯着贾赦,斥骂道:“你平日在家尊享福禄,吃酒玩乐,我也一概不去管你,如何竟不知天高地厚,作下这等祸事来!”
因为崇平帝还未给出具体处置结果,比如褫夺爵位、下狱论死,再加上贾政所言,多有语焉不详,贾母还没有彻底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或者说,下意思不敢深入去想。
既没有提及贾赦可能论死,祖宗的爵位可能不保,故而,贾母还未有天塌下来的感觉。
贾赦正自焦头烂额,听着贾母的训斥,张了张嘴,失魂落魄地向着前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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